「為什麼母女關係這麼難？」—從關係覺察到修復的女性之旅（上）
文／賴敬云 諮商心理師
從生命初始的角度去思考，孩子從被孕育、出生，被奶水餵養跟接受照顧，在過程中慢慢學會認識自己跟世界，都十分仰賴母親的存在。
英國精神分析師溫尼考特(Donald Winnicott)曾說：「沒有所謂一個嬰兒這回事」（Winnicott, 1960），用以描述在人發展的初期多麼需要仰賴來自環境的呵護與形塑。不可置否的在育兒時光，跟爸爸相比，媽媽也因為先天與後天因素的疊加，攬下了更多照顧的責任。
從感覺到胎兒在腹中的成長，內在對孩子未來的想像跟期待也隨之萌芽，到孩子出生後感覺著孩子貼近自己的肌膚、乳房，開始去理解小孩的哭聲、清潔臭臭的大小便，甚至去揣測孩子當下的心情感受，想辦法給孩子和緩的回應與安撫，是多麼細緻又精微的過程。也是因為孩子在生命之初跟媽媽是如此共生的關係，對孩子而言，媽媽的回應(例如溫暖的奶水跟乳房)彷彿成為自己可以控制的一部份，因而發展出了某種可以抵抗脆弱感的全能感，寶寶跟媽媽之間愛的連結成為在這個偌大的世界生存下去的重要籌碼。
由於母親跟孩子是如此地靠近，加上文化中其實常把孩子的狀態隱微的視為對「母職的評估」，有時這種認同的焦慮也會滲入媽媽的內心，把對自己的認同跟孩子的表現綁在一起，甚至孩子當作自己的延伸。當然不論是母子或是母女關係，都各有各的難處跟掙扎，但可以想見的是由於母女性別相同，在潛意識中母親更容易將女兒視為另一版本的自己，或是期待在女兒身上實踐從前未被滿足的缺憾。
- 控制或競爭的關係
這種來自母親吞沒式的慾望有時候會用一種照顧或控制的方式展現，例如女兒被像長髮公主一樣囚禁在某種「高塔」，女兒身上展現的任何的自發性都要受到嚴格的「審查」。
或者母女關係的困難也可能會用競爭或忌妒的方式展現，例如難以忍受女兒跟自己爭奪丈夫的愛，無法忍受環境注意力的焦點出現在女兒身上而非自己身上，甚或是因為孩子擁有更好的機會或是資源感覺不平衡。這種母女關係原始的主題也常會用童話故事的方式展現在人的心靈，像美貌被妒忌吃下毒蘋果的白雪公主就是非常經典的例子。
- 無話不談的母女
還有另一種例子是媽媽跟女兒看起來跟孩子很黏膩，無話不談，這其實也藏有隱憂。這類媽媽可能會把自己的婆媳困擾、跟丈夫的婚姻問題、負面情緒都一股腦地跟女兒傾訴，希望孩子可以變成收納自己情緒的容器。很多時候這種孩子會變成很親職化的小孩，例如迫切地想要幫助父母和好、照顧安撫受傷的媽媽，即便根本不具理解跟回應的能力。
而女孩又往往會被要求成為溫柔貼心的孩子，更容易努力的回應跟照顧媽媽的需求。但這樣造就的結果是是讓孩子的內心十分撕裂，對於無法解決媽媽痛苦的來源而感覺焦慮、罪惡，或是擔心自己在媽媽也中可能也是差勁的、不值得愛的，因為自己身上也背負了跟爸爸如此相像的部分。
雖然每個家庭的狀況都有很大的差異，但是仍可以發現:
當母親的心靈太缺少空間可以裝下孩子的感受，期待女兒可以替自己而活，或是因為害怕被剝奪而從緊密的親子關係逃走，這些不成熟的狀態都可能阻礙了女兒的正常獨立跟發展。
這類困難通常會可以在女兒生命的這 3 個面向被觀察到：
- 伴侶關係
- 自我概念
- 進入母職時遇到的內在困境
1. 伴侶關係
我們都知道建立穩固的母嬰關係其實是好的親密關係的基石，英國發展心理學家約翰·鮑比（John Bowlby）就提出知名的內在運作模式（internal working models），他認為如果在幼年被照顧跟被回應的經驗夠好，人便能開始建立對自己的肯定跟安全感，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也可以信任他人會回應跟觀照自己。
然而我們自身經驗或是在伴侶關係中可能都會觀察到所謂不穩定的依附，例如在親密關係中對自己很沒有自信、很怕被拋棄，時常懷疑對方是否夠愛自己，需要不斷尋求熱戀感及愛情的保證；或是特別淡漠疏離，需要保持距離的相處，對接納跟表達情感都很逃避，害怕投入與承諾等。這些問題都可能都源自對關係的不安全感。
我們可以這麼想：
如果一個人成長的過程常常感覺到自己是有價值的，自己的情緒會被回應，可以安穩地當一個適齡的孩子而且被接納與愛，這種正向的經驗就會內化成一種對自己的安全感。信任自己在生命中會有屬於自己的穩固位置，也相信如果遇到問題一定有資源會與機會解決，自己並不會被摧毀。
換言之如果成長的經驗過於匱乏，例如常常被否定、挑剔或是沒有表達自我需求的空間；或因為照顧者過於脆弱或情緒化，我們就很難跟自己的內在建立穩定的感覺。這類型的女孩可能常常覺得孤立無援，需要從外在環境獲取過多的確認與保證；過度害怕失控，認定事情超出控制就無法挽救；或是不認為自己有值得被好好對待跟表達需求的權力。如果缺乏機會爬梳過去經驗帶給自己的影響，童年受的傷就有可能讓人在不同的對象身上重演著相似的劇本。
再下一篇文章我們將繼續探討自我概念以及母職的面相，可能會受到哪些影響，以及如何在這個過程中練習自我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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